《我们伵的那四年》06-嘴巴の爱

她2作为公认的饮食部长起得比我们都早一点，以至于我醒来的时候，面包和牛奶都有了，而面包又是她2自己烤出来的。

他们都吃完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他们还以为我是客气，我解释说，我醒来是从脑袋顶开始醒的，然后一点点蔓延下去，轮到肠胃的时候基本就是起床两小时之后的事了，所以上班的时候都是十点到十一点之间饿，正好准备吃午饭。

她1是学医的，对这方面比较敏感，问我这样多少年了，我说从上班开始就这样，她就说，我带你去医院吧。

那个周末，她1让同事为我的肝胆扫了B超，结论是她预料之中的：有少量流沙质的胆结石。这是长期不吃早餐的后果。问及怎么破，她1说，如果你真的没有胃口，那就喝橙汁吧，每天早上醒来一大杯橙汁，能让胆囊产生一个收缩的动作，从而把积攒了一夜的胆汁挤出去。

于是，她2把榨橙汁列入了早餐计划。

有她2负责饮食果然是正确的，她擅起早，而且乐于在厨房给多人忙活早餐。厨房里微波炉、电烤箱、榨汁机、电饼铛、酸奶机、煮蛋器之类的厨电一应俱全，摆满了两个岛台，她2周旋其中井井有条。那几年里我已经积攒了部分忠粉，家里有果园的，会定期给我邮寄家里的新鲜橙子，本来是吃的，但后来了解到我早上必须喝橙汁的需求，便改寄专门用来榨汁的品种。但是她2说，你早上光喝这个也不行啊，总得吃点干粮。

面包饼干米饭这些东西我早上是死活咽不下去的，即便是稀粥这样的流食也只能在喉咙里打转，但在她2的积极尝试中，我发现面包+果酱我是可以受用一份的，但又只能是软软的新鲜面包，面包机里烤脆的那种我依旧吃不下去。

她2说，你妈把你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对她老人家好点吧。

我说，我爸妈是那种睁开眼睛就能坐到桌前干掉两大碗干饭一盘子带鱼的那种人，这在我眼里简直就是特异功能，我是一点都没继承下来。生出我这样的儿子，只能用负负得正来解释。

胖子的饮食功能跟我爸妈倒是非常一致，睡眼惺忪地坐在马桶上就能把早餐干掉，无论早餐是馒头粥还是炒菜甚至是烧烤都不成问题，我打趣说这小子是不是睡觉都能吃东西啊，她1说按照理论来讲是可以的，人在睡眠的时候消化系统虽然不在大脑功能的托管状态，但可以独立运作。于是某天我们四个躺在一张床上看碟的途中，胖子睡着了，我就去剥了个橘子要做实验，但是又怕胖子憋死，她1发誓说绝对没问题的，万一噎住了我来抢救。

结果，我们三个目睹了人类在消化系统在脱离大脑管辖下自动进食的奇迹。

借助这次实验，她1普及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你觉得饿了，其实并不是身体需要能量了，是消化系统自己在搞事情，所以无视它就好了，上了它的当，身体就发胖。

后来我也普及了一个我身上的秘密：我天生味觉极淡，吃什么都不来劲。

那一次坦白其实是误打误撞被发现的，他们都知道我早上需要橙汁排胆汁，所以早餐我的那杯橙汁没人和我抢，两个女生早上是喝酸奶的，胖子有时候是橙汁，有时候是芒果汁，有时候是苹果汁。有一次我拿错了，拿起胖子的芒果汁一口一口地干掉了，但我的舌头并没有尝出跟平日的差别。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我打了个气嗝，发现气味不对，才意识到我喝错东西了。

他们三个几乎同时道：“你才知道你喝错了啊！”

那次胖子尤其委屈，还以为我是故意要换个口味才把他的芒果汁喝掉了，看我平时吃得少，就没敢抢回来，那杯橙汁他也没敢动。

我只得老老实实承认：我味觉极淡，可以说几乎没有，所以我是没有美食的概念的。之前说你们做的东西好吃，其实都是感激之情，我吃不出正经味道，以后不会再浑水摸鱼了，而且你们以后再试菜也不要再找我了。

胖子就好奇地问我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味觉淡的，我说是上学住校的时候，你们经常嚷嚷哪个菜淡了哪个菜咸了，我是没感觉的，但如果吃了饭之后我会渴得很厉害，我才意识到吃咸了。

那你怕辣吗？胖子继续挖掘，但被她1纠正道：辣是痛觉，并非味觉。

的确，我怕辣，而且我的嘴巴也没失去辨别腐败的食物，坏掉的东西放在舌头上会很不舒服，自动吐掉，像条件反射。平时辨别食物基本都是靠气味，我属狗，吃东西也跟狗一样先闻一通再说，因为这点，小时候没少被妈妈骂。因为我觉得委屈，所以这个秘密很少说出口。

胖子说你好可怜啊，那么多好吃的都无法享受，你少了多少做人的乐趣啊。

说完这话，她2打了胖子一下，胖子就自觉闭嘴了。我也猜得到如果要接下去那句话是什么，他是有口无心的，我并不怪他。

是的，我不光天生体验不到性爱的乐趣，也体验不到美食的乐趣。但我想得开：这个星球上，凡事都是两面性的，体验不到乐趣的同时也就没有相应的烦恼，而任何一件事如果能带来快乐的，同时也会带来烦恼。少了很多诱惑，会省下更多时间、更多精力，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且烦恼越少，人就越接近神仙不是吗？凡间的乐趣毕竟有限，否则物质如此丰富的今天，无聊的人也不会那么多了。

胖子曾经说过：他对她2最大的感恩，就是她2的存在解决了他每天不知道吃什么的问题。这一点，之前任何一个女友都做不到，她们都认为他是一只贪得无厌的猪。但，也就是他的这种“贪得无厌”让她2的厨房热情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释放，并获得满满的成就感。

她1一直不会做饭，但对于我这完全构不成问题。人与人之间互补的玄妙，就是这么有趣。

胖子和她2之间因为食物产生矛盾只发生过一次，说来有趣——那个矛盾是我解决的。

胖子是北京土著，嗜豆汁儿如命，但她2虽然吃遍天下美食，对于豆汁儿却完全无法接受，每次胖子让她学着喝豆汁她都不乐意，胖子就火了，说你这样将来怎么进我们家门啊，我爸妈肯定会用豆汁儿考验你。

我教给她2一个秘诀：豆汁的怪味只能作用于嗅觉，无法作用于味觉，所以只要喝豆汁儿之前先吸半口气，憋住，然后把豆汁灌下食道，再用肺子里那半口气把鼻腔里的气味顶出去，就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她2试了几次，果然如此，兴奋得搂住我玩笑说，将来她和胖子婚礼那天绝对不收我红包。

无所谓的，反正我们四个之间，已经是彼此生活和生命里的大红包了，不是吗。